面对面
上周，面对面江苏大剧院原创民族舞剧《红楼梦》回南京演出，面对面剧院再现一场场观众与舞者的面对面双向奔赴。周六下午场结束后，面对面接受扬子晚报/紫牛新闻专访的面对面青年舞蹈家李倩匆匆赶来，她背着的面对面黑包上挂着玲娜贝儿最新款挂件，她轻轻说这是面对面粉丝刚送的。
舞台下的面对面李倩与舞台上的王熙凤反差很大，但骨子里的面对面犟劲是在的。李倩曾在事业巅峰时决绝隐退，面对面复出后参演了舞剧《大饭店》《红楼梦》，面对面去年更是面对面在杭州亚运会开幕式文艺演出的第一个节目《水墨入诗画》中惊艳了众人。她说，面对面在什么年龄跳什么样的面对面舞蹈，如今不会再追求技术展示，面对面只跳“与自己有关的”。
一
充满诗情画意的《水墨入诗画》至今令人难忘，一点丹青将时光拉回千年前，地屏上一幅广阔的宋画，展开一个山水画里的中国。李倩身着长裙，轻盈快速地“滑”入画中，化身“青绿”，在地面轻轻游动，仿佛有人从王希孟的《千里江山图》里取了一抹色彩，点在了黄公望的《富春山居图》上。
翩翩起舞的她，以精妙的舞姿和流畅的表演将水墨画所要表达的人文精神，把中国的传统与现代完美地展示在世人面前，为亚运会开幕式增添了一份识别度极高的片段，赢得了全场的掌声和欢呼。
后来，官方揭秘这条裙子有5米多长，重达100多斤！如果仔细看，就会发现裙子上缀满了“古建筑”。
李倩告诉记者，彩排时杭州总下雨，正式表演前她试穿那条裙子的次数很有限，并且最后一次彩排时，她在台上摔了一跤，脚被卷进裙子里，花了半分多钟才爬起来。也就是说，一旦摔了，是无法迅速化解舞台失误的。
在观众看来，这个节目中的李倩是轻快的、婀娜的，然而背后的压力和难度只有李倩知道，节目时长3分钟左右，难度全部来自裙子本身，“就像有一个小朋友一直抱着我的腰在扯，我身体往前，他便往后拽，而我一停，他又惯性往前冲。所以既要磨合那个劲儿，又需要腰部有很大力量，与平常舞蹈动作的发力感是不太一样的。”
李倩从小身经百战，多次参加国内外重大舞蹈比赛，将“CCTV舞蹈大赛”、“桃李杯”、“文华表演奖”等奖项拿了个遍；也多次登上央视春晚，第一次以领舞身份登上央视春晚时她才16岁；更是在19岁时代表中国参加第28届雅典奥运会闭幕式接旗8分钟文艺演出；2012年龙年春晚上的《龙凤呈祥》为整台晚会点题，李倩演绎的凤凰大放异彩；2022年参加河南卫视《中秋奇妙游》，演出舞蹈《嫦娥奔月》广受好评；2023年春晚，她领舞的《锦绣》如流水浮云，将汉代织锦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……
《锦绣》造型
然而，作为亚运会开幕式文艺演出的开场节目，李倩说，自己并不具备一个“大心脏”，很紧张，“这个压力不在跳舞本身，而是在这种国际级别的大型活动中出演第一个节目，我代表的是国家形象，不能有任何闪失。”
当节目表演完成，下台后的李倩整个人有一种被抽空剥离的虚空感。
而说到这个节目本身，李倩非常喜欢，“我平时就喜欢画画，也喜欢看绘画展。我在《水墨入诗画》中既是山水的一部分，也是那支笔画。节目中宋代山水的意境和气韵，与我们舞蹈的身法和美感也是相通的。”
二
李倩是重庆人，家里没有人从事舞蹈行业，小时候因为太调皮被送去舞蹈学校练气质，没想到就被领入了舞蹈行业。
10岁时李倩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，记者向她求证“第一软”的标签时，她笑说“不知道谁给定义的”。不过，因为她的外在条件、身材比例俱佳，软度、力度、形象出众，成为了老师们的重点培养对象，由此而来的则是加倍的练习和枯燥的重复。
“从13岁我第一次参加舞蹈比赛开始，我体验到的全都是压力和任务。渐渐的，我开始不喜欢舞蹈。当没有了热爱支撑，舞蹈的过程是极其痛苦的。”虽然她不停地在拿奖，不断登上更大更广的舞台，名气也与日俱增，可是她觉得很累，“我不是自由地舞蹈，我的身体不属于我，我在舞蹈中感受不到快乐。”
现在回忆起这些，李倩依然是满脸不开心。当时她处于事业的巅峰时期，但日积月累的不快乐，让她自觉承受不住了，“我必须停下来，重新整合自己”，虽然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，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，或者会做什么。
只是没想到的是，停下来的李倩也不快乐，甚至可以说是挫败，“我从小就接受别人的安排，一直被推着走，一旦停下来，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不会，由此我又产生了另外的不自信——我到底想要什么呢？那时我有一种踩空了的感觉。”说到那做出了努力但茫然无措的5年，李倩有些凝重。
好在舞蹈家黎星和李超两位挚友把她从这种“泥沼”里拔了出来，再三邀请她参加舞剧《大饭店》，“真的很感激他们的不放弃，一旦当时他们稍微松一下手，我都有可能出不来了”，李倩说，这次复出是她的“人生奇迹”，很幸运地跳了一部可以承载自己生命感悟的舞蹈作品《大饭店》。
《大饭店》由七位国内实力派舞者带来，讲述七个不同身份、性格的人在“大饭店”上演了一场“你所以为的真相，只是以为的”罗生门般的故事。李倩在其中饰演远离人群，端庄而悲伤的“夫人”一角。
当舞台追光如月光一般洒下，“夫人”李倩的双手缓缓抚过胸口，举过头顶向上伸展，再如落叶般凋零飘落。“就这么简单的一组动作，却将岁月的孤寂感宣泄在舞台上，宛若一幅画。”《大饭店》导演黎星点评说，只有李倩才能赋予这个角色这样的生命力，同时她又具备这样的肢体能力。
当然了，重新捡起舞蹈的过程，也是百般纠结又剧烈挣扎的，一方面，年轻的舞蹈新秀不断崭露头角，另一方面毕竟断档了5年，“不跳了”这样的退堂鼓在疯狂敲打，让她拧巴又焦虑。
随着一步步走进角色，她发现，“夫人”给予她的表演空间很大，她可以将自己的生命体验注入角色，她终于第一次有了为自己跳舞的体验，终于找到了某种自我确定感，这份感受对她而言极为重要。所以她说，这以后，她只跳与自己有关的舞蹈。
“不识庐山真面目，只缘身在此山中”，兜兜转转她又重回舞蹈的怀抱。于她而言，《大饭店》“夫人”一角是她重新打开舞蹈大门的桥梁，她发现自己可以往外走，甚至可以走得很远，“我的心理能量和状态都不一样了，想去尝试新鲜事物。比如民族舞剧《红楼梦》王熙凤，若在以前，我是不可能去挑战的，我的性格跟王熙凤完全不同”。
聊着聊着，李倩突然笑了，“我确实是判若两人了，现在才爱上舞蹈，才学会了用身体说话，用身体语言去呈现生活，探讨问题和表达人性。”
三
如今李倩在舞台上跳舞，更多的是享受，“不同的年龄跳不一样的舞，20岁与50岁跳舞的感觉肯定不一样，不同的年龄也可以呈现不同感觉的舞蹈”。
在民族舞剧《红楼梦》中出演“王熙凤”，是李倩想尝试的，但不否认这是挑战，因为在现实生活中，她是一个不喜欢表现，不喜欢处于中心位置的人。
但是舞剧《红楼梦》的“诱惑”太大——导演和主角们都是精英舞者，他们用古典的壳装下了当代舞剧的核，剧中的表演张力和创作的多种可能性，都是舞者可遇不可求的。
“在南京排练时，与扮演十二金钗的姐妹们同住一个楼道，大家在一起揣摩人物，读原著，看电视剧版，练书法体会古人的神态、气息。但还是很难，电视剧有台词，舞剧只有抽象的动作，在舞台上光靠动作把人物撑起来，需要强大的自信和掌控力。只能靠平时的积累，生活经验，和对人物的理解，将这些融在一起，在内心建立起一个人物形象。”初读《红楼梦》时李倩认为，王熙凤心机深重、心狠手辣。但随着排练的深入，她也渐渐看到了王熙凤的另一面“她的自知之明和她的无奈”。
可以说，李倩经过了质疑王熙凤、靠近王熙凤和成为王熙凤的过程，她的朋友也为此感到惊讶：没想到李倩还有这一面。
民族舞剧《红楼梦》巡演以来，成为现象级爆款舞剧，她参演了100多场，谢幕时总能看到很多观众身着汉服，甚至出现了不少仿妆成功的“小妙玉”“小宝玉”，这种双向奔赴的感觉真的很好，“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去了解我们的传统文化，同时很多年轻创作人也在努力通过艺术手段展现传统文化，这很美好也很动人”。
每次谢幕，台上的十二金钗等舞者总是哭成一团，李倩感慨地说，《红楼梦》的故事围绕人性展开，刻画了人的丰富性和复杂性，“我们每个人都深深入戏其中，过往的人生经验与剧中人物产生了交集，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体验。”未来，她会继续探索更多可能，不过，选择角色的第一要素还是看能否跟自己产生更多的情感共鸣。
【快问快答】
K=孔小平
L=李倩
K：两部舞剧巡演密集，日常休闲会做什么呢？
L：我喜欢画画，也喜欢看展。每次回江苏大剧院演出，我都会去看看剧院美术馆有什么展，最近是年轻艺术家的版画展。
K：那在城市之间转场的高铁和飞机上会追剧吗？
L：不会。我喜欢看书听音乐，日常阅读其实比较杂，小说会看，也喜欢看心理学方面的书，还有就是个人传记类。
K：现在舞蹈练功还是很辛苦的吗？
L：巡演的强度已经够大了，平时会保持一定练功频率。
K：后续会想跳什么类型的舞剧？
L：依然是能够打动我的。
K：那你准备在舞台上跳多久呢？
L：不知道能跳到什么时候，但是暂时会跳下去。
文 | 扬子晚报/紫牛新闻记者 孔小平
图片由受访者提供
视频制作 | 黄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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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对 王菲
